主页(http://www.175shouji.com):《手机狂响》:交出手机,交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二、科技与现代生活于淼导演的《来电狂响》(Kill Mobile)改编自2016年意大利风靡全球的电影《完美陌生人》(Perfetti sconosciuti),讲述了几个朋友聚会时提议拿出手机,并公放期间所收到的所有信息和电话,由此导致一系列隐藏于手机中的秘密被揭露,而引起情侣、夫妻以及朋友关系间的紧张,以及对于个人生活中不为人知一面的暴露。这一戏剧性十足,且与人们当代生活密切相关的故事立刻在接下来的三年中被许多国家改编重拍,有的照搬原版,有的则对其进行了一定的删改和重新加工,而使其符合各国的不同国情。《来电狂响》便是其中改编颇为不错的一版,且十分接地气,因此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当下国内一些群体和其生活的状况,尤其是与智能手机的复杂关系。
在《手机狂响》中,吴小江因为担心妻子在自己手机里发现他与一个女孩暧昧而强烈抵制交出手机,也不愿意玩这个游戏。吴小江对于自己手机的保护虽然有担心秘密暴露的一面,但与此同时也反映了他与自己手机之间颇为紧密的关系。构成这一关系的核心便是手机中记录和保存了吴小江的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在某种程度上,手机变成了一个好似传统日记本的工具,是吴小江内心私密空间的延伸。这一关系或许是隐秘,或许是象征的,但我们却依旧不能否认由此所形成的某种联合。这也便是当代社会人与智能工具之间最为被忽视的一层关系,即手机看似和我们的身体相分离,但它却在另一个更为隐秘和私人的层面上相连接。而就如电影中所指出的,有人从早上醒来就找手机,上厕所都带着手机,手机与身体的联系在这一过程中形成。智能手机在此对于人体的延续不仅仅是物理性的,更多还存在精神性部分。在电影中,它通过装满了每个人的私密之事反映出来。
在《手机狂响》中,每个人交出手机便意味着交出自己的一部分“身体”。这里的“身体”指的是某种贴身的、私密的故事、记忆和想法等等。因此参加聚会的几个人一开始都拒绝玩这个游戏,尤其当坐在周围的是自己的妻子、丈夫、男女朋友和好友时。就如电影中台词所说:“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就会变成手雷”,因为它是我们身体和精神世界的一个延伸,甚至是一部分。在这里,赛博格的意象因此变得更加鲜明,而我们也因此发现,当代社会中的许多智能工具已经不仅仅只是身外之物,它们同时“融入”了我们的身体和意识之中,开始塑造和建构新的状态与问题。手机成为我们的一部分,也是我们对于自我所展现出去的一部分,在这二者的来往互动中,智能手机开始改变着我们的日常工作、关于自我的观念与形象的理解以及更为复杂的现代生活。
上世纪60年代,美国航空航天局(NASA)的两位科学家曼弗雷德·克林斯和内森·克兰提出“赛博格”(Cyborg)问题。何谓赛博格?高度概括来说,就是人和人造物组成的且结合紧密的统一功能体。这一设想本身并不仅仅只发生在诸如《机器战警》或是《攻壳机动队》这样的科幻电影中,如果我们把这一概念放宽便会发现,在当代医学中,各种人造物已经开始被设置或连接在人体之中,如心脏起搏器或是各种义肢。它们都符合赛博格的定义,但当我们讨论智能手机与人体的关系时,二者虽然未能如前者般进行结合或融合,但它们之间却以另一种方式形成了紧密的联系。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我们才能更好地理解美国人类学家唐娜·哈拉维对于赛博格定义(“一个控制有机体,一个机器与生物体的杂合体,一个社会现实的创造物,同时也是一个科幻小说中的人物”)的发展以及对其所产生的期望。1985年,哈拉维发表了论文《赛博格宣言:20世纪晚期的科学、技术和社会主义的女性主义》(收入其后的文集《自然的重塑:类人猿、赛博格和女人》),对赛博格理论进行了一次十分大胆且颇有启发性的研究。
无论是20世纪70年代的座机电话,还是21世纪初的移动手机到当下的智能手机,它们在人类的生活中始终扮演着一个看似无关,实则却十分重要的角色。而就如上文所指出,由于智能手机功能的丰富以及其工具性的完善,而导致其与使用者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由此而成为身体以及精神的一部分。在这样的状况下,传统的“人”出现了新的变化,我们的生活也因此不知不觉地改变着。这一改变时常是如此隐秘,而只有在像《手机狂响》这样一部把手机作为戏剧冲突的核心的电影中,我们才能看得更清楚。而此时,我们已经和它难以分割了,赛博格的产生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早,而其范围更加广阔,也更为深刻。
在《手机狂响》的片头,导演的镜头在城市中略过,拍摄了许多我们日常的场景:出门上班、挤地铁、搭电梯、在家里、在办公室,和朋友们在一起,和父母或伴侣在一起……低头看手机成为这些场景中的核心。这就是我们在自己的周围随时可以观察到的画面,手机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主角,而由此形成使用者与其的关系被进一步的强化。也正是在这里,我们看到存在于东西方古代文化中对于工具和人关系的反思再一次亮起红灯。在《庄子·外篇·天地》中记载一个这样的故事:子贡于其南游返回的路中遇见一老人正在收拾菜圃,抱着水瓮浇水灌地,来来回回十分辛苦。子贡告诉他如今有一种机械可以帮助劳作,在老人听闻如何制作这一机械后对子贡说:“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而“机心”则是对于胸中“纯白”之心的污染,也是对于大道的破坏。庄子借助这一老人之口批判了工具对于人所可能产生的影响与伤害,而这一观念在现代西方社会中同样层出不穷。在德国哲学家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合著的《启蒙辩证法》中,他们指出近代启蒙运动以及其后工业革命中发展出的工具理性最终导致了西方现代社会的危机。而建构出工具理性的除了启蒙思想中对于理性的强调,还有大工业生产逻辑和意识形态渐渐成为现代社会中的一个主流思想,影响着人们的思维以及传统观念。